这本书的意义非凡。
汤姆·尼科尔斯(Tom Nichols)曾经担任过美国海战学院国家安全事务教授和参议院助理,他在著作《专家之死:反智主义的盛行及其影响》(The Death of Expertise: The Campaign against Established Knowledge and Why it Matters)一书中指出,美国“现在是一个痴迷于崇拜自身无知的国家”(ix)。当然,无知或冷漠对我们来说并不新鲜,大多数人(包括我自己)都不了解所有事情。但最新的趋势却是我们似乎对承认自己的无知和倾听专家的意见抱有极大的敌意。尼科尔斯写道:“(我们所处的时代)是有史以来最多人能够获得最多知识的时代,”“但同时又如此抗拒学习任何东西”(2)。
这并不是一本针对普通人和平民百姓的长篇大论。尼科尔斯很清楚,专家自己也是问题的一部分。他的目的是弥合专家和普通人之间的差距(xv)。一个正常运作的共和国有赖于专家为普通人服务,并期望普通人对专家有所敬畏。
今天文化的预设前提是没有人比别人知道得更多,这样的预设不仅愚蠢,也是一个严重的错误。尼科尔斯引用了几年前的一项调查,该调查表明对军事干预乌克兰的热情与受访者对乌克兰的缺乏了解成正比。似乎我们越是愚蠢,就越对自己的知识积累大有信心。尼科尔斯讲述了一个事件:有人在推特上试图对沙林毒气进行研究。当世界上的沙林毒气专家提供帮助时,起初发推的那位开始愤怒地教训这位专家,说这位专家自以为是个万事通。这位专家可能不知道所有的事情,但在这个问题上,他显然要比网上的一些自以为是的混蛋知道得多。
我们已经接受了这样一个谎言:如果我们相信人与人的权利平等,就必须相信所有的意见都有同等价值。尼科尔斯还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个本科生与一位著名的天体物理学家发生了争论,后者在校园里做了一个关于导弹防御的讲座。在场有一位大二学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而这位著名的科学家在听到那位大二学生的论点后并不打算接受后者的意见修改自己的理论,于是这位本科生就哈哈大笑地得出结论:“好吧,你(对他)的反应跟我的一样。”这时,这位天体物理学家迅速插话说:“不,不,不。我的反应比你的好得多,好得多。”(82-83)。一个学生问出一些棘手的问题,甚至与专家争论,这并没有什么错。问题在于,他假设了自己经过几分钟的思考得出的,和科学家经过几十年的训练和研究得出的没有区别,这本身就是个问题。
即使我们不喜欢专家,也没有人可以彻底否认专家的存在。也就是说,总会有一些人在某一特定主题上比大多数人了解得更多,而且通常这种专业知识需要多年的教育和经验积累(29-30)。我不是汽车、医学、家庭维修、微生物学或动物饲养方面的专家,像你(和其他人)一样,几乎没有什么领域我可以说自己是个专家的,但我非常感恩的是,在人类探索的几乎每一个领域都有专家。
目前,我已经完成了早期现代史博士课程的五分之四。在这一点上,我对约翰·威瑟斯庞(John Witherspoon,美国开国元勋之一——译注)的了解比世界上99.99%的人都多。这并不是因为我是个天才,而是因为我花了几年时间,阅读了所有关于约翰·威瑟斯彭的作品和资料。博士研究让我意识到的一件事是:我对大多数事情实际上所知甚少。当你看到专业性知识是什么样子的时候,你就会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掌握它。即使是现在,在花了五年时间研读正统改革宗神学、苏格兰启蒙运动、福音派和老普林斯顿学派的著作后,我也只是比刚开始时更清楚自己在知识上的差距而已。成为一个专家需要投入很长的时间和做大量的研究工作。我们应该感恩有一些人做出了努力,比我们其他人更了解沙林毒气。
尼科尔斯再次明确指出,问题不在于人们比过去的人类更笨(我们拥有比以往更多的信息),问题是我们对自己的能力更有信心,而不像前几代人那样愿意学习——这是好战的傲慢和无敌的无知这两者的致命结合。美国的学院和大学培养出的学生受教育程度不足,而又受到了过度的赞扬(77)。我们把批判性思维误认为是无情的批评。这意味着我们与他人交往不是追求“铁磨铁”,而是在用斧头对砍。公共政策辩论已经演变成了无知者之间的宣传决斗,他们通过交换敌对的意见、毫无关系的事实和不可靠来源的信息来决一胜负(40)。太多的网上论战充斥着偏见和阴谋论,他们所说的事情其实都无法证实。虽然我们还没有宣布所有的专家都是错的,但我们的确在相信任何人都可能是对的。如果《独立宣言》宣布说这些真理是不言自明的,那么我们现在等于在相信所有的真理都不言自明(x)。当一切都“不言自明”的话,谁还需要专家呢?
那么,对于这种可怕的专家之死,我们可以做些什么呢?虽然尼科尔斯没有提供一个12步计划来弥合专家和普通人之间的差距,但他确实为两者都提供了有益的建议。
对于专家来说:不要在你的车道之外行驶。我们已经开始蔑视专家,因为他们中的许多人在他们并不擅长的事情上说三道四——科学家认为他们了解宗教,记者认为他们了解科学,电影明星认为他们知道一切。专家需要坚持做自己知道的事。
同样的道理,停止做预测。如果你的职业依赖于预测,那么至少要更谨慎地做出预测。当专家们对未来的预言经常有明显错误的时候,你很难继续信任他们。
至于对我们其他人,尼科尔斯给出了一些有用的建议。要有更宽广的胸怀——不要总是从一个神奇的、你总是同意的来源获得所有信息;不要愤世嫉俗——不同意你观点的大多数人并不是要来毁灭你;要更有鉴别力——思考你所读的消息来源是否有编辑、是否与有声望的机构有联系、信息来源是否透明、是否提出了可供检验和核查的事实。正如尼科尔斯所说:“阴谋论者和庸医的信徒永远不会相信任何挑战他们观点的东西,但我们大多数人可以比他们做得更好。”(168)
最后,要谦卑。这适用于专家,也适用于普通人。如果你是专家,就把你的知识当作仆人而不是主人。夸夸其谈的技术、官僚和专业演讲者很少受欢迎。如果你知道东西,就用它来帮助别人,而不是你自己。
最后,有充分的理由让我们所有人都应当这样认为:我们并不像我们以为的那样了解很多。让我们谦逊地向他人学习。当涉及到好主张和好政策时,事实比感受更重要。这不是粗鲁的借口,但它是一种呼召,不要混淆喧闹的情绪与逻辑的论证。政治上的平等意味着每个人在法律面前都应该得到同等的对待,但这并不意味着每一种意见都同样重要、同样值得信赖,或同样值得关注。共和制不是为了让大众都参与对复杂的问题做出错综复杂的决定而设计的,从结束贫困到提供医疗保健再到打击恐怖主义,事情比它们看起来更难、更复杂,我们需要谦卑地承认这一点。如果《专家之死》(无论是作为一本书还是作为一个文化现象)能够带来各界人士更多的谦卑,那么我们就应当为此感恩。
译:DeepL;校:JFX。原文刊载于福音联盟英文网站:The Death of Experti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