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会事工
现代敬拜音乐如何或好或坏地塑造我们
2019-04-11
—— Matt Merker

大约在50年前,年轻人开始带着吉他去教会。这群脱胎于嬉皮士文化,被称为耶稣人(Jesus People)的年轻人轻轻拨动着琴弦,其声四处回荡。“现代敬拜赞美”(Modern worship)由此产生。

随后的几十年间,“敬拜赞美音乐”或“现代敬拜音乐”作为一种现象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它绝非单一枯燥的运动,相反它应时而生、令人瞩目、颇有回响,众多仿效者纷纷拿这种音乐的某些特性来加以发挥和再创作。这场运动在经历了八、九十年代的“崇拜战争”(“worship wars”,既教会主日崇拜时是唱传统圣诗还是现代敬拜赞美之间的争论——译注)后终于尘埃落定,现代敬拜成功进入到福音派信徒生活的各个层面。

如今,现代敬拜音乐不仅是北美福音派身份的重要标志,也成就了价值数百万美元的基督教音乐产业。但其中有一个常被忽略的问题:现代敬拜音乐究竟怎样塑造了我们?

作为一个社会学现象的敬拜音乐

贝勒大学音乐系的助理教授莫妮克·英戈尔斯(Monique Ingalls)试图在她的著作《唱出来的会众:现代敬拜音乐如何塑造福音派群体》(Singing the Congregation: How Contemporary Worship Music Forms Evangelical Community)中处理这个问题。通过社会学的视角,她着重研究了2007年到2017年,这十年间现代敬拜赞美音乐的变迁。该类型的音乐在五种场合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英戈尔斯对其做出了分析,这五种场合包括:敬拜音乐会(第一章),学生大会(第二章),田纳西州,纳什维尔的本地聚会(第三章),公共敬拜(第四章),以及网上虚拟社区的 “敬拜音乐视频”制造者和消费者(第五章)。

尽管这些聚会在许多方面都不尽相同,但有一件事使它们彼此关联:以现代敬拜音乐为核心。“对福音派来说,现代敬拜音乐的使用让一场活动立时成为‘敬拜’”(22页)。因此,英戈尔斯推论说,现代敬拜音乐的加入在聚会中制造了某种类型的“会众”,是与传统思维中的会众不同的。这对基督徒理解敬拜和教会,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却未被重视。

英戈尔斯的书是部音乐学作品。每一章里都充满了人类学式的“田野笔记”,以及与敬拜者、圣乐主任访谈后得出的洞见。由此,《唱出来的会众》的主要价值在于其现代敬拜音乐如何创造了一个世界的透彻描述。基于上述原因,虽然音乐学对你来说可能是全新的领域,我仍要向牧师、敬拜带领者、或任何对现代敬拜运动抱有兴趣的粉丝、评论家们推荐这本书。

当然,要进一步分析现代赞美歌曲的歌词主题,读者们还需寻找其他资源。英戈尔斯的焦点在于把敬拜音乐看作社会现象,所以这里对音乐与歌词间的神学互动着墨较少。但英戈尔斯就现代敬拜音乐塑造福音派生活的深入描述证明了一句公理“媒介即信息”(“the medium is the message”)。换言之,现代敬拜音乐不仅反映了福音派的价值观和与神相交的认信,也深刻影响了这些价值观和认信。

对我而言,作为一名教会长老、诗歌带领者、诗歌作者,从小在各种现代敬拜音乐的环境下成长,英戈尔斯的书激动我反思现代敬拜音乐在无意中造成的后果。与其写一篇传统的书评,我不妨就英戈尔斯作品带给我的反思和读者们分享,可能会对大家更有帮助。

以下是我的四点思考,邀请你和我一同思想。

第一,敬拜体验

首先,我思考的是为何体验成了现代敬拜中最关键的期待。英戈尔斯指出“敬拜体验”这个词被广泛使用,它不仅出现在敬拜者的口中,是他们在唱现代诗歌时所寻求的,它也出现在敬拜音乐会及活动的推广材料上(22页)。这些敬拜者们期待在“会众合唱时能有与神的个人相遇”,这也被描述为神“对我说话”、“牧养我”或“对我如此真实”(85页)。值得注意的是,这些人把敬拜更多地描绘为领受祝福的体验,而非以赞美回应神的伟大。这种向自我的迁移不正揭示了有时我们的敬拜并非如我们期待的以神为中心吗?

同样的,有些基督徒使用诸如“敬拜修复”(“worship fix”)或“敬拜上瘾”(“worship junkie”)的语言形容他们对现代敬拜音乐的热爱。英戈尔斯认为隐藏其中的是:“上瘾这个词汇的使用,恰恰表明那些取得巨大成功的敬拜乐队不单是回应了被需要的感受,而且正在主动地制造渴望”(204页)。问题是:渴望什么呢?作为诗歌带领者,我的目标是激发人对神和祂荣耀的渴望。但是,我恐怕现代的敬拜运动,过于频繁地训练人寻求一股类似于咖啡因的情绪快感。

这是英戈尔斯的书促使我们为着寻求灵魂的健康,对现代敬拜音乐的未来做出思考的地方。如果现代赞美歌曲的创作者谨慎地选择歌词,更多关注神的性情而非我们的体验上,那会怎么样?假使我们开始一个活动,教导信徒敬拜更多的是把神配得的,归给神而非追求情感的回应,那会怎么样?事实上,当我们更多关注在神身上,更少在自己身上时,我们的情感才更可能以正确的方式被激发。

第二,比教会更好?

其次,英戈尔斯让我思考在跨教会事工中现代敬拜音乐如何塑造福音派对教会敬拜音乐的期待。许多英戈尔斯的采访对象宣称,他们觉得敬拜音乐会或青少年大会上的音乐要比每周自己教会的音乐更吸引人。考虑到这些场合有专业高质量的制作团队,更利于肢体互动的氛围,一位年轻的女子总结说,在音乐会上听到的音乐比起在自己教会唱诗更能激发她真实地表达自己(53页)。其他人则认为大会上的敬拜“比起教会的敬拜更神圣”,因为有成千上万无名的“朝圣者”,为着一个特殊的目的聚在一起,让人激动无比(102页)。

我不是要反对在音乐会或大会上唱诗,但英戈尔斯的观点值得我们停下来想一想:“把敬拜音乐会当成敬拜,塑造了福音派对敬拜的期待,就是在其他场合也寻求一种‘敬拜体验’——尤其在教会中,我们需要对此有所了解(42页)。”例如,一场敬拜音乐会中典型的特点就是“有扩音墙帮助会众唱歌,尽管有时会盖过会众的声音”(58页)。尽管我和新一代一样喜爱喧嚷的音乐会,对于高分贝的敬拜,圣经倒是有些正面的观点(参见诗150:6——不过我猜想我们今天制造的分贝级别和诗篇作者脑中设想的有些差距),敬拜音乐会也在这方面间接地,通过歌曲教导人什么是敬拜。扩音墙传递着一套价值。它暗示着激情、强度,在声浪的海洋中失去自我,是会众敬拜最棒的优点,听见周围的声音则不是。

讽刺的是,现代歌唱形式最初的目标是唤醒人在教会唱诗的激情,让参与者出离冷漠,重带热情。但是英戈尔斯的访谈则让我怀疑现代敬拜音乐——至少像许多福音派在大会或音乐会体验的——已经变得如此专业、煽情,以至于在地方教会唱诗显得暗淡无光,毫无激情。圣经中没有禁止舞台灯光、烟雾机、扩音墙,但当敬拜音乐会包含了这些元素时,福音派基督徒们就把它们当作“真正的”敬拜,这个时候我们就不得不问,这样的音乐会形式变成对教会敬拜的期待时,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教会才是神的道丰丰富富地住在我们中间的所在,教会是首要的,即便在唱诗中也是如此(西 3:16)。教会——可见的代表,地方的会众——是耶稣唯一应许要存到永远的(太16:18)。如果音乐会上音乐的强度是最优敬拜的标志,那么在一间充满了吵闹的孩子、老人、来自不同文化背景之人的地方教会唱诗,就会让我觉得失败。可这似乎就是圣经的标准。如果我们在跨教会事工中的音乐体验让我们轻看与耶稣所召聚的人一同唱诗,不以此为殊荣,那么其中一定有些东西出了差错。

第三,网络视频敬拜

第三,从英戈尔斯关于教会中盛行使用油管(YouTube)“敬拜视频”作为敬拜音乐参照的研究中,引发了类似的问题。一些小型的教会使用网上主流敬拜媒体创作的音乐为唱诗伴奏。“这一现象的产生不是因为缺少音乐或人力资源;而是这些小教会们觉得他们无法与新的音乐标准媲美”(197页)。无论如何,我相信这并非出于刻意,但现代敬拜运动已让人觉得,要达到忠心又现代的敬拜,需要一定的音乐品质。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现代敬拜已经远离了70年代民谣吉他伴奏的简朴合唱模式,原先吉他伴奏的初衷是要便于会众合唱,让更多的人参与其中,深化唱诗的意义。到了00年代,现代敬拜媒体崇尚精美制作的音乐,迎合大众市场。当现代赞美音乐变得越来越专业化,有些教会的领袖认为他们最好让之前的真人音乐家们下台,让虚拟的专家们来伴奏。

好消息是上帝已经将会众所需的一切赐给他们了,为要服事祂。林前12:18提醒我们“上帝随自己的意思把肢体俱各安排在身上了。”这意味着如果一个教会无法制作像敬拜音乐会或油管视频里的那些高质量音乐,我们仍能信靠神美好的旨意。祂在意我们心的状况远胜于我们的乐队是否能重现网络视频中的声效。

第四,影像的能力

第四方面的反思则涉及到现代敬拜如何成为一个视觉现象,而非仅是听觉的。根据英戈尔斯的研究,使用多媒体投影歌词,以各类现代视觉影像作为背景在教会中已屡见不鲜(174页)。她认为,“敬拜体验已不可避免地视听化,现代敬拜音乐主导着音乐崇拜,充斥着各类宗教视觉影像”(179页)。

长时间来,许多更正教徒很犹豫是否要在会众敬拜中加入视觉元素,主要基于十诫中的第二诫命,不单禁止敬拜偶像,也包括任何代表神的形象。对有些人来说,这也暗示着所谓的视觉辅助——除了神赐下的洗礼和主餐的表征外——都可能干扰我们的心。有趣的是,英戈尔斯评论道“视觉辅助在福音派的敬拜体验中多么重要啊,”她甚至列出了哪些图像标志常被用于福音派的敬拜(179页)。尽管她没有给出具体的数据,但她的研究显示许多教会不仅把会众合唱的诗歌歌词投影出来,他们也使用视觉冲击强烈的背景图像和视频。使用自然图景和匿名敬拜图片尤其普遍。

时间不允许我们就投影背景图像引发的神学问题进行充分讨论。我在此提及的目的是因为它再次显示了媒体如何塑造信息。哪怕这些图像原本“仅仅”为了给歌词提供一个悦人眼目的背景,如今许多人却把敬拜当成“一个视听一体的所在”(178页)。对于神学上根植于耳朵(听神的话,听诗歌,听祷告,听讲道)胜过眼睛的传统来说,如今的情形实在耐人寻味。

例如,英戈尔斯提到有一位会众相信神通过屏幕上炫目的光珠给她特别的信息,这和她闭上眼睛时所憧憬的图像颜色一致(190-91页)。这样的例子虽然极端,也暗示除了图像使用外的其他神学问题,但它确实表明我们在会众敬拜中采用的形式会塑造人们对如何与神相遇的理解。

现代敬拜音乐的未来

就可见的未来来说,现代敬拜音乐就说到这里。我为它的长处感恩。它为数不清的大众提供了一个平台,通过音乐来尊荣神。

英戈尔斯的书鼓励我们要不断归正——semper reformanda我祷告类似的研究将帮助我们这些身处现代敬拜运动中的人更清楚地明白会众敬拜如何塑造我们作门徒——或好或坏。我们采纳的敬拜方式并非中性的;它们会塑造下一代的敬拜者。让我们不要满足会众敬拜的现状,而是向神求智慧,让我们能在将来更忠心地事奉祂。


译:EYZ;校:JFX。原文刊载于福音联盟英文网站:How Contemporary Worship Music Is Shaping Us—for Better or Worse

Matt Merker(马太·默克)担任盖蒂音乐事工的创意资源和培训总监。他写了多首赞美诗歌,包括《主必保守我》等。默克是《共同敬拜》一书的作者。他和妻子艾莉卡是三一教会的成员,他们和两个孩子住在田纳西州的纳什维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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